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音乐:Abel Korzeniowski-Satin Birds+Revolving Door
歌曲:Joni Mitchell-Both Sides Now
写在前面
建立亲密关系,本是为了体验爱与被爱。
可身处其中的我们,往往不知不觉把关系带到权力争夺的歧路上,用频繁的争对错、争高下,让佳偶变怨偶。
为了迫使伴侣服从自己的意志,操控手段明的、暗的、软的、硬的……细数惊人。
如何获得爱?如何给予爱?如何开启高质量的亲密关系之旅?
或许我们都需要一次从头梳理。
为此,我代表尹建莉父母学堂《破界对话》栏目,再次邀请心理学者李雪老师进行对谈,解析典型现象背后的原理。
李雪老师
李雪老师是“李雪爱与自由”“初心心理”两平台创始人和主理人,著有《当我遇见一个人:母婴关系决定孩子的一切关系》《走出剧情》《有限责任家庭》等畅销好书。
她分享的心理学内容,多由真实勇敢的自我剖析深入,令读者感叹一针见血、痛快淋漓。
此次围绕亲密关系议题的对谈中,李雪老师不改本色,不仅带来了透彻观点,还带来了相伴六年的男友建峰(以下或称“店长”),和他们共同创造的情感经验。
(阅读提示:本文约17000字,划分为15小节,篇幅较长,建议您安静品读,或浏览全文小标题后,先从感兴趣的小节读起。亦可点击文首音频,收听全文。)
关系中的自恋陷阱
学堂:
据我所知,李雪老师和店长是“姐弟恋”?
李雪:
是的,我是“80后”,他是“90后”,我们相差九岁。
学堂:
店长是您的心理学同行吗?
李雪:
不是。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刚大学毕业一年,在某公司任普通职员。
学堂:
你们一位是数百万人追捧的知名学者、畅销书作家,一位是初入社会、资历尚浅的大学毕业生,男方年龄又比女方小不少。
在很多人眼里,这岂不是很不般配?
李雪:
呵呵,的确,我们刚在一起时,我的所有朋友都不看好,都认为“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分手的”。
但六年后的今天,大家都觉得“你们俩真合适”。
学堂:
我很好奇:
这种双方条件悬殊、强弱分明的关系,其实很容易发展为俯视与仰视、掌控与被掌控、碾压与被碾压的权力关系,而不是爱的关系。
但你们却出人意料,六年间平等相处,持续给彼此带来爱的滋养。
这是怎么做到的?
我先把核心问题抛出来放在这,也留个悬念,接下来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开始今天的对谈吧。
李雪:
好呀。
学堂:
据我观察,世间伴侣常在大事小情上争“谁对谁错”“谁听谁的”。
双方都觉得自己最正确,自己认同的道理、规矩,对方应该服从,对方如果不服从,就是他不识好歹、不辨是非、无理又无情。
争执下来,双方都一肚子愤怒和委屈,对关系也造成水滴石穿的破坏。
权力争夺一开始,爱就消失了。
怎么理解这一现象?
李雪:
在一起生活的两个人,肯定会有对同一个事的不同看法和期望,这时候就出现两种走向:
一种走向权力争夺——
双方焦点放在:这个事,如我的意还是如你的意。
另一种,走向爱的关系——
大家焦点是:我清晰自己的需求,同时也去倾听、理解你作为我之外的一个个体,有着怎样的感受和需求,然后尽可能地去满足双方。
例如:
我和男友之间就常发生,晚饭他想吃这个,我想吃那个。
存在分歧怎么办?
如果确认双方渴望都比较强烈,那么我们会在其中一家吃,同时叫另一家的外卖;或者上半场在这家少吃点,下半场再去那家吃。
我们关注的焦点,不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,而是如何创造性地满足两个人。
学堂:
喜欢争“听我的还是听你的”,实际上是在争什么?
李雪:
争自恋(的满足)。
学堂:
像吃饭这种事,可能还比较容易同时满足双方,有些事如果只能做一种选择,怎么办?
李雪:
这时,在意自恋的人更会起来争“听我的还是听你的”。
而爱的关系中,双方会回到一个事实的位置去看:
同一件事,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想法,我有那样的想法?事实上哪种方案更合理,对达成目标更有利?能否结合两种方案,得出更优版本?
遇到这种情况,我会特别感谢男友提出和我不一样的看法。
因为谁都不是完人,大家做出的判断,都基于自己过去的经验和所掌握的有限信息,这时,他的异议可能刚好弥补我的认知盲点,并把我从某种偏执当中拉出来。
我经常跟建峰说:
“不要因为我是‘李雪老师’,年龄和经验多一点,你就放弃发出你的声音。
尤其当我表现得很强势,扬言‘事情就应该这么办’的时候,往往是我最容易掉到自恋陷阱里的时候。
请你这时候努力保持你的独立感受和判断,给我反馈。”
这就是一个正向的互相促进成长的关系。
学堂:
总结一下:
有爱的关系,特点是:在关系中,我也可以存在,你也可以存在。
权力争夺的关系,特点是:双方或一方拼命维护自恋,一定要让对方听自己的,你死我活。
李雪:
对。
学堂:
自恋是什么?一个人为什么要拼命维护自恋?
李雪:
自恋是一种原始的未分化的状态,无法把别人和自己区分开来,也无法把自己的情绪、念头、意志,和自己这个人区分开来。
对高度自恋的人来说,别人否认了他的想法,就等于在攻击他这个人的存在。
别人说“你这个想法不符合现实”,在他听来就是“你这个人太傻了,怎么不去死啊”。
走出自恋是,区分我和他人是两个人,区分我的情绪、念头、想法,并不等于我这个人,能够如实如是地探讨问题。
学堂:
一个成年人,仍处于原始未分化的高度自恋状态,是什么原因?
李雪:
首先缘于,在他的童年,父母和他是未分化的。
例如,他妈妈可能总叨叨:
你怎么还在看手机?
都跟你说多少遍了,动画片只能看十分钟,你为什么不能遵守承诺?
这样的妈妈,坚信她认为的“正确”就是天下公理,孩子和她是一体的,孩子也理应认同她的“正确”。
妈妈去找孩子约定“动画片只看十分钟可不可以”,孩子通常会说“可以”,因为说“不可以”连一分钟也没得看。
十分钟到了,孩子还在看,妈妈就愤怒了:你居然和我不是一体的?
妈妈情绪爆发了,孩子通常会害怕,赶紧说“妈妈对不起”,然后把动画片关了。
这安抚了妈妈的心,让她觉得,哦,孩子又和我是一体的了。
父母没有办法区分,孩子和他是两个人,让孩子一直活在他的情绪中,孩子一不如他所愿,他就情绪拉满——
在这样的亲子关系中,孩子也没办法发展出现实边界,没法理解“他人和我是两个人”。
学堂:
您经历过这样的困扰吗?
李雪:
当然,我和我妈妈就处于严重的未分化状态。
学堂:
这会表现到您的亲密关系中吗?
李雪:
会呀。
例如,我问男友一个事,问的时候就想好了,这事应该怎么思考、怎么回答,他一张口,还没说完一句话,可能就前两个字跟我想的不一样,我就生气了。
好在我习惯了当有情绪的时候,去觉察自己情绪背后的妄想。
为什么人家话没说完我就生气了?
他是另外一个人,和我有不一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?
我是不是又陷入对方和我是一体的妄想中了?
学堂:
刚才您解释了“我和他人未分化”,请再解释一下“我和我的念头未分化”是什么意思?
李雪:
举个例子:
有些妈妈产后抑郁,小孩一直哭,妈妈的感觉是“我要被这孩子杀死了”,甚至想要自杀。
这个妈妈的内在剧情是:
我尽力做一个好妈妈,哄你,你就应该安安静静像个小天使,如果你一直哭一直哭,就打破了“我是一个付出的好妈妈,我可以把孩子照顾好”的念头。
这个念头碎了,她的感受就是“我碎了,我要活不下去了”。
亲子关系中很常见,孩子表现得一点不如妈妈的意,比如忘带水杯了,妈妈就不停地唠叨:
“我提醒你多少次了,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责,你为什么还是忘带水杯了?
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忘带水杯,要给我造成多大麻烦?”
非常小的一件事,她要说到孩子在那一刻简直活不下去。
妈妈为什么不停攻击小孩?
因为她的念头是“孩子应该记得带好他的东西”。
念头被事实打破了,妈妈就产生了生不如死的感觉,就禁不住把她的感觉投射到小孩身上——
通过把小孩骂得一无是处,让小孩也体会到生不如死,简直要以死谢罪。
我的念头等于我,如果这念头被事实打破了,要么我去死,要么你去死,必须有一个人为这件事负责。
更严重一点的,精神病级别的,我的念头等于全世界,世界就应该如我所愿。
学堂:
这种原始未分化的状态实际上是从亲子关系过来的,亲子关系当中没有解决,带到亲密关系中来。
李雪:
对。
人类出生前,母亲和胎儿确实处在未分化的状态。
母亲吃饱了,胎儿就吃饱了,母亲身体健康,胎儿就是安全的。
小孩刚出生的时候,也要延续这种感觉。
婴儿饿了,母亲就感应。做过妈妈的人知道,孩子一饿一要哭,哪怕妈妈不在家,她的奶水也会涨。
这是一种很美好的共生状态,让婴儿存活下来的必要的共生状态。
正常的母亲面对孩子哭,会感受到一股爱涌出来,很自然地去抱孩子。
活在封闭自体状态中的母亲,却在想:睡眠专家说了,你这个时候应该睡觉,你要是再不睡觉,你的脑神经就会发育不好,我要用“哭声免疫法”训练你。
母亲的偏执,会严重破坏母婴之间的连接。
作为小婴儿,是很无助的,只能仰赖母亲生存,他的小命是掌握在母亲手里的。
任凭婴儿怎么哭,母亲都不理,婴儿就感觉挣扎在生死线上,对世界生出恐惧和敌意,心想“你不理我,是要我死吗”。
在小婴儿的感觉里,世界要么是和他一体的,要么是和他敌对的。这时期孩子的偏执分裂是正常的,需要不断被爱意,被亲密的回应融合。
经过爱的融合,孩子会慢慢在安全感中走出偏执分裂,发展到“我是我,外界是外界,但我和外界之间可以有沟通,有良性互动”的状态。
如果这个良性互动一开始就没形成,孩子就容易卡在偏执分裂的状态,认为“这个世界要么顺应我,要么就是让我死”。
学堂:
小时候没有体验到亲子良性互动的人,长大会是什么样呢?
李雪:
没有得到过多少“妈妈愿意如我所愿”的互动,其实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权力感。
我们说,不在爱的位置,就很容易跳到权力的位置,陷入“到底妈妈听我的,还是我听妈妈的”斗争。
在母婴权力斗争中,孩子是处于下位的,妈妈是处于上位的,处于下位很不好受,就会产生一种心理投射——
向加害者认同,希望在权力关系中,自己能做那个掌握别人小命的人。
这样的孩子长大成为父母,很容易把权力争夺模式带进新的亲子关系,这一次他终于占到上位了,于是会“狠虐”他的孩子。
就像最近一则新闻案例呈现的:
一位妈妈带小孩去景区玩,去之前跟孩子约定了到景区不能买吃的,到景区后孩子饿了想吃东西,妈妈就是不买,还得意地掏出手机打游戏,任孩子躺在地上哭了一个多小时。
新闻曝出后,底下评论一片叫好,说就是不能让孩子通过耍赖的方式得逞。
可孩子不是一开始就倒在地上哭的呀,孩子是太绝望了。
为什么妈妈宁愿在那打一小时游戏,看着孩子躺在地上哭,也不愿意走两步路,花上十块钱,给孩子买点吃的?
因为这里面有掌握权力的快感。
如果你说饿了我就给你买,那不是你主导我了吗?让你哭一个小时,我也绝不满足你,这样才能体现出我在权力关系的上位。
这样的人到亲密关系中,也一样热衷争夺权力。
就像很多夫妻会为“牙膏到底该从中间挤,还是从尾部挤”,争吵一辈子。
其实一支牙膏五块钱,从哪里挤根本不重要。
他们争的是“到底如我的愿,还是如你的愿”,谁能体验上位者的快感,谁得体验下位者的羞耻感。
何谓假性亲密关系
学堂:
您刚才举例说,您在亲密关系中也会时不时掉进自恋陷阱。
这时您会重视店长提出的不同见解,努力保持对自己的觉察,然后回到事实的位置,以照顾双方的需求为目标去解决问题。
可在一些亲密关系中,强势的一方对自己没有反思,弱势的一方又害怕冲突,不敢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,怎么办呢?
李雪:
那就会塑造出不真实的关系。
学堂:
什么是假的关系?什么是真的关系?
李雪:
我们说,关系是两个人的,虚假的关系里并没有两个人,只有一个人。
他看不见真实的对方,让对方扮演着他想象中的人,对方等于只是个道具。
虚假的关系有可能表面是和谐的。
这么多年,我也知道你什么地方不能碰,你喜欢什么了,我为了得到一些利益,比如维系家庭的完整,保住社会地位,就和你维持表面和谐。
这是很多婚姻维系下来的一个实际状况。
学堂:
虚假关系中的人,其实是在自己跟自己玩——
我想要什么,你达到了,我就奖励你,你跟我想的不一样,你就该去死,根本没有在跟另外一个真实的人互动。
李雪:
对。
例如易卜生的戏剧《玩偶之家》中,娜拉的丈夫就在自己跟自己玩。
当娜拉不想再做丈夫想象中的完美人偶,渴望一段真实有力的关系,就出走了。
为什么你会爱上“错的人”?
学堂:
亲密关系都是从择偶开始的。
择偶时,大家一般都先抱有一个自己幻想的标准,例如:
女的希望男的经济条件好,忠诚,顾家;
男的希望女的漂亮,贤惠,孝顺公婆,愿意生孩子。
抱着这些标准找对象,是不是就在自己跟自己玩呢?
李雪:
这些标准显然都是从自体需求出发的,仔细看,无非是把父母对你的种种要求,转嫁到配偶身上。
择偶时,有一些这样的标准也很正常,但要知道,真实的亲密关系往往和你想象的大相径庭。
学堂:
大部分人理想的爱情,是自己期待的对方都能满足。
最好自己像婴儿一样,啥也不用干,对方都给准备好了。
李雪:
对,这是婴儿对完美父母的幻想。
碰到那个真正让你心动的人,可能一切想象的标准都不重要了。
学堂:
实际上一个人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,是由什么决定的?
李雪:
人们大概率会找一个和自己父母表面上不像,但内核很像的人。
这样的人会对你形成致命的吸引力。
比如:
你父母可能是那种没文化、不讲理的人,你看到一个学历很高,说起话来头头是道、滔滔不绝的人,这人的高度自恋又和你父母一致,你就会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。
因为我们大都活在改造父母的幻想中,所以需要配偶的本质和父母一样,才能改造他;又需要配偶看起来和父母很不一样,才会觉得改造起来好有希望。
遇到这样的对象,你会产生一种心脏里面被扯了一根绳子似的挂念,无比想和他在一起。
这种感觉出来的话,那八成是业力轮回又开始了,又要演一次“让我千辛万苦改造出完美父母”的八百集大戏了。
学堂:
这时人们肯定以为自己爱得很深,是很难悬崖勒马的吧?
李雪:
对,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咔嚓转身,说断掉就断掉。
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对自己的觉察,看见自己改造父母的妄想。
一旦改造父母的剧本在你心里停演,妄想放下,你看见父母不讲理、胡搅蛮缠、要死要活,心里便不会再起波澜,看见曾对你有致命吸引力的那种对象,也就不会再起波澜,就能很容易看穿他学识渊博表象背后的偏执和自恋。
走出“第二性”剧情
学堂:
一般人择偶看重条件,一些社会普遍认可的条件,如白富美,高富帅。
外人起初觉得店长与您不般配,大约就是从这些条件看去。
您选择店长做伴侣,是看重什么呢?
李雪:
建峰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,也没有钱,我选择和他在一起,是从我自己这个主体出发,我想要什么?
我想要的是一个内心温柔善良,不自恋,能够稳定陪在我身边的人。
而他正好就符合我的需求。
家庭条件一般的男性,找一个比较有资源的女性,从这样的角度去看,你就会觉得“要警惕这种男人”。
这是把两个人的关系当成了一种算计。
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。
一个有主体性的人,时刻问的都是,我想要什么?而不是别人眼中什么样的男人才够条件,才拿得出手?
一个有主体性的人,需要什么,会自己去创造。
我需要金钱、名气、地位,我自己去创造,我不想从别人身上去得到,而且我认为也得不到,别人的钱永远是别人的,别人的成功也是别人的。
我就问自己,那么我还需要从伴侣身上得到什么呢?
答案只剩温暖、稳定、持久的感情。
学堂:
有的女性,一开始喜欢一个男的,也是觉得这个男的能满足她某方面的需求,但时间长了,她已经得到的好像就没那么重要了,眼睛就会去看她没得到的部分。
比如,跟邻居老公一比,跟闺蜜老公一比,就觉得自己老公什么都不行了。
这种现象怎么解释?
李雪:
这种现象是女性把自己所渴望的都投射到伴侣身上造成的。
邻居老公又升官了,闺蜜老公又换新车、买新房了……陷入这种比较,代表女性自己想要更好的生活,却认为伴侣应该替她去实现。
这是一个很大的第二性幻想。
学堂:
您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吗?
李雪:
有过。
我的上一段亲密关系,被所有人看好,因为看上去实在很符合大家心目中“郎才女貌”的匹配标准。
当时的我,把自己想要的能力感、权力感都投射到对方身上,觉得他才华横溢、能在这世界上闯出一片天,我的理想也就都实现了似的。
经过十来年,绕了很大的弯路才发现,这是我的第二性剧情。
最终就是回到现实的位置,我想要什么,直接去创造,而不是等着男人带给我。
我刚跟建峰在一起时,他的收入就比我低很多,我也不认为他是“潜力股”,将来能赚大钱——回到现实的位置,连这样的幻想都不会存。
我有多大本领,做多大的事,得多大的收益。创造多、创造少,取决于自己的能力加上一些外在的机缘。
不光物质需求要自己满足,精神需求也不能都期待伴侣来满足。
比如我需要一些精神上的交流,我希望对方懂我,但发现对方没有这个功能,那我会付费去找心理咨询师。
当你不再在男人身上投射你想要的名利光环、能力、品质,你看男人,就会有一个“祛魅”的过程。
二十岁的小姑娘看四五十岁的成功男士,往往会觉得他们不仅有钱,而且谈吐优雅,学识、阅历广博。
等她亲自奋斗二十年之后再看,就会怀疑,他们真的有那么深刻和高级吗?也不过就是很普通的人罢了。
当我们专注发展自己,而不是自己内心缺的,到男人身上去寻找,那么再遇到具备出色能力或美好品质的人,我们可以平静、单纯地欣赏对方,对方却无法再对我们构成致命吸引。
活出完整的自己
学堂:
通过养猫,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:
小时候我一直偏心我家那只外表潇洒帅气、脾气冷酷甚至有点暴力的小公猫。
结果长大后,我选择的初恋对象,也是个外表潇洒帅气、脾气冷酷甚至有点暴力的人。
李雪:
你说的是亲密关系中很常见的一种心理动力。
我猜成长过程中,你自己内在有个洒脱的部分一直被压抑着,活得比较黏腻,于是就会着迷于看上去潇洒的形象。
如果能把你自己被压抑的洒脱活出来,就会对那种人有免疫力了。
学堂:
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:
我们会试图通过找寻另一半,让自己完整起来,但最终,我们还是要借助亲密关系这面镜子觉察自己,把自己希望从另一半身上找的东西,亲自活出来。
李雪:
对。
以前有个男人很喜欢我,我就问他喜欢我什么。
他说,我觉得你是一个那么闪光、傲娇的小公主,你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。
我说,那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其实也应该是一个可爱的小王子?
其实这是他想要的。
他希望自己是群体中那个闪光的、被关爱的人,但是他不敢想。
他可能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特殊的才华,就把他的美好愿望投射到我身上,看到我这个“小公主”获得万千宠爱,就好像他那个“小王子”也被满足了。
于是我跟他说,把你想要的爱都放在我身上,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觉得累,嫉妒我,“凭什么你得到那么多”,就会走向一个很不开心的结局的。
学堂:
就像亲子关系中,缺爱的妈妈对孩子倍加宠爱,努力把自己没得到的都给孩子,但看到孩子活得很快乐、很闪光,又会感到失落,因为她最想要的东西她自己没有亲自得到过。
李雪:
是的。
我们希望找到另一半,和自己契合上,就完整了,这种想法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
把缺的那一半投到别人身上去,自己内心始终是缺的。
如果一个男人因为我的细腻、有灵性、感知力强,对我很痴迷,但却不去发展他自己对事物的细腻感知、好奇心、探索力,那么时间长了,他对我的爱就会转变成对我的怨:
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愁善感?
怎么这么矫情?
事儿怎么这么多啊?”
看见和欣赏对方身上有的,同时在自己内心也去发展这一块。
双方作为独立的个体,都活得越来越完整,这样才不会因爱生怨。
选择比努力重要
学堂:
店长身上有什么特质是您不具备的,当初吸引到您,并让您通过向他学习,也逐步发展起自己缺的部分?
李雪:
这个特质是自我接纳。
建峰比我小九岁,没有八块腹肌也没有钱,却非常自信地追求我,我就很好奇了:
这个人一无所有,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呢?
我这个“80后”,从小受的教育是“你不够好,永远不够好,你要更好”,导致我永远在自我否定,自我鞭策,对自己说“不优秀,你去死吧”。
突然看到另外一个人,竟然真的可以无条件自我接纳,我就好感动啊。
他的存在打破了我的惯性,让我知道,哪怕什么都没有,哪怕不够好,也可以活。
学堂:
店长为什么能这么自我接纳呢?
建峰(店长):
看书比较多吧,看到了天才打小是啥样的,对比一下发现自己和人家不太一样,那就算了。
学堂:
很多人看了很多书也还是不能接纳自己呀,看到书里的人物优秀,反而更有理由指责自己了。
建峰(店长):
我是通过看书就明白了,知道了自己的边界,于是产生了一种很现实、很踏实的感觉。
李雪:
相反,我打小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天才,舍我其谁,一直生活在一种没有边际的头脑的躁狂当中。
学堂:
你们是差异性这么大的两个人,在一起相处不会有冲突吗?
李雪:
有啊。
比如一开始,我难免活在我一个人的想象里,觉得他做有些事是没逻辑的,就特别生气。
我甚至骂他:
“你肩膀上扛着个脑袋,却不会用吗?做事之前,也不思考下办事的逻辑吗?”
学堂:
这种话在我听来是很重的,像家长训孩子,领导训下属,如果有人这么训我,我会恼羞成怒,觉得这关系处不下去了。
李雪:
对呀,所以建峰当时的回应,就很让我感动。他平静地说:
“我还年轻,进步空间还很大。”
学堂:
啊?哈哈哈。
李雪:
我从小生活在“不优秀不配活”的紧张感里,突然来了一个人,他很放松,“没逻辑就没逻辑呗,我也能活呀”,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感受。
我突然觉得这是他很大的一个优点。
他的回应促动了我去自我觉察,走出自恋的视角,回到现实的位置。
现实的位置是:
我比他大九岁,在某些方面,我当然经验和逻辑要比他强了,这不是很正常嘛。
而且我一直注重去培养自己的逻辑能力,我为什么要拿我擅长的东西去碾压别人,要求别人呢?
他有他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,他是另外一个人,不是我想象的一部分。
觉察自己,走出自恋的想象,就能够去看到一个真实的他。
真实的他当然在专业所长上不能和我比,也没有必要去比,但是他有让我很欣赏的地方——他的放松,高度的自我接纳,结实的人格。
学堂:
女朋友骂“你怎么不带脑子,没有逻辑”,一般男人都很爱面子,第一反应会是,“你才没脑子,你才没逻辑,老子逻辑好得很”。
哪怕他真觉得自己不如人,也不会服软的。
店长没有听到批评就跳脚,也没有“好吧,你强势我就讨好你,跟你维持下表面和谐”,而是很平和地说一个事实。
这是怎么做到的?
建峰(店长):
这里边有两点:
第一,我知道自己天资一般,那么我就像个凹坑一样,比我厉害的人,流淌过来都是资源,我为什么要拒绝资源,而不是把资源接住呢?
第二,骂不算啥,前女友还打我。
学堂:
哈哈哈,店长太逗了。
也就是说,同样是伴侣一方说了批评指责另一方的话,另一方怎么看待和回应,也会直接影响互动的走向。
另一方立刻跳脚、反击、对抗,两个人就更有可能陷入“你对还是我对”的权力争夺当中,而背离爱。
请以这件事为例继续讲一讲,一段关系在一个个互动时刻,走向权力争夺,还是走向爱,关键在于什么?
李雪:
我觉得关键在于,你自己和你选择的伴侣,自恋浓度是否比较低,或者至少能对自己的自恋反应保持觉察。
自恋浓度低的人,不会去幻想“老子就是很牛逼”,而且能够清楚地区分人和事。
这件事当中,建峰就自恋浓度比较低。
我说他“做事没逻辑,不带脑子”的时候,我已经人事不分了,但他能分得清——
“如果我这个人是好的,只是这件事没做好,那就下次提升呗。”
当我处在高浓度自恋当中,他的回应一下就让我放松下来,一下就意识到,原来不必你死我活。
我的觉察也就启动了,就能看到我用自己的优势去要求对方的不公平。
这样,在这一互动时刻,我们的关系就朝着爱的方向走了。
学堂:
所以,找对象时需要重点考量对方的人格发育水平。
如果你选择了一个自恋浓度高,特别容易暴怒的人,你们的关系就很难往爱的方向走。
选择比努力更重要。
李雪:
在婚恋上,选择比努力重要一万倍。
你选了一个自恋浓度比较低的人,不需要怎么努力,就可以过得很舒服。
你选了一个自恋浓度高的人,你累死,这个关系也是痛苦的。
怎么选?
发生一些冲突,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,去观察对方,当然也要观察自己,你们是怎么面对这个事的?
站在现实的位置解决事情,就算事情解决不了,我们也可以好好活下去;还是说,你是错的,责任在你,你怎么能这样……马上丢锅。
比如,小孩子摔了一跤,可能是爸爸妈妈没看好。
这个时候,孩子摔了是既成事实,还能做些什么?
自恋浓度高的人会第一时间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:
“你怎么看孩子的呀?
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地面要拖干净,就是不拖,你看孩子摔了吧!”
这样的人,哪怕他社会地位很高,收入很高,你们在一起一定也是一场噩梦。
爱的关系是,双方谁都可能遇到倒霉事,谁都可能犯蠢,这种时候双方会站在一起去面对事情。
觉察你的自恋反应
学堂:
这个好难,很多时候,遇到事,其中一方觉得自己利益受损了,会立刻起来咬另外一方,好像另外一方得赔给他,否则就过不去了。
李雪:
你说得特别精准,感觉就像是“你让我受损失了”。
比如伴侣两个人出门,一个人开车,撞了。
心理发育水平正常的人,会先看看开车人有没有受伤,没有受伤的话是不是有惊恐,安抚一下他,然后报保险,该干嘛干嘛。
很多人不是,他们会脱口而出:
“你怎么又不好好开车,把车撞了!
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大麻烦吗?
耽误我的时间!”
哪怕这些话没有说出口——他受的教育让他觉得不能说这样的话,但他眼神里那种冷漠,那种憎恨,已经暴露了他的高浓度自恋。
学堂:
您的描述,令我联想到我自己在亲密关系中的高浓度自恋反应。
某天,男友换床单时突然“啊”地惊叫了一声,原来是他不小心把脚磕床腿上了。
他的叫声吓了我一跳,那一刻,我明显觉察到我心里升起了厌烦,想开口指责他,只是忍住了。
李雪:
这是特别好的觉察。
当伴侣的行为出乎意外,不如所愿,马上产生厌恶、愤怒、想去攻击对方的冲动——是自恋受损之后的标志性反应。
有这种反应没关系,重要的是觉察马上跟上来。
知道这是自恋受损的反应,不是爱的反应,你就可以从业力的巨大惯性中后退一步,回到现实的位置。
去关心一下他有没有受伤,如果他受伤了,帮他处理伤口,他不能继续换床单了,那你去把床单换好。
这样一遍遍地去改写自己的脑神经回路。
我说的不能要的那种伴侣,是对自己的自恋反应没有任何觉察的人。
只要我们对自恋反应有觉察,就有机会塑造成长性的关系。
盯自己,不要盯对方
学堂:
很多人已经结婚了,有孩子了,才意识到自己或伴侣心理发育水平有问题。
夫妻两人很难有爱地沟通,动不动就陷入维护自恋的争斗。
一方或双方都为此感到很痛苦,又犹豫该不该放弃这段婚姻,您的建议是?
李雪:
确实很难做到当机立断地结束一段关系。
关系的发展是有自然而然、瓜熟蒂落的过程的。
要么到一定程度自然脱落,要么到一定程度向更好的方向发展。
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呢?
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,觉察和成长自己,而不是成天盯着对方,琢磨这个人还能不能要。
如果你觉得你的伴侣自恋浓度高,那么你要想,你能和他在一起,说明你俩水平差不多啊。
先看看你自己,他身上那些令人讨厌的自恋表现,你有没有?
对自己的自恋反应保持觉察,不断让自己回到客观现实去做事。
长此以往,你的心理发育水平就会提高。
一开始你俩差不多,彼此看不顺眼,你成长到一定程度了,就可能发生两种情况:
一种是对方看见你的变化,觉得你状态越来越好,他很好奇,也想向你靠近,他开始主动成长;
一种是对方就不变,但你继续提升自己,某一天,这段关系一定非常自然就断掉了,不需要你下个“我一定要离婚”的决心。
对方都不会和你纠缠了,因为你俩的频率纠缠不上了。
以上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,大约是一半一半。
学堂:
关系朝好的方向发展,有什么必要条件吗?
李雪:
必要条件就是,先成长的这个人真的是在专心发展自己,没有一边成长一边盯着伴侣:
“你怎么也不进步一下呢?”
“李雪老师这么好的思想,你怎么不学一学呢?”
没有对对方的期待。
就像我们讲亲子关系一样,父母想要热爱阅读,就自己去读,不要一边读一边眼睛瞟着小孩,他怎么还不来读书?
不较劲,就不受苦
学堂:
寻常夫妻,大都会为生活习惯不同而争执,例如女的嫌男的吃饭吧唧嘴,男的嫌女的买衣服没够。
这种怎么解决?
李雪:
我设计出来售卖的衣服里有一款连体裤,用的很贵的料子。
有天建峰看到账上有笔九千块钱的支出没写用途,就问我买啥了。
我拿出做连体裤的衣料给他看——就那么一小块,他瞠目结舌:“我的天呐,这才能做几件衣服啊?”
我说:“可以做两条连体裤,剩下的能给你做件衬衫。”
他说:“那这成本也太高了,卖连体裤肯定要亏钱了。”
我说:“亲爱的,你看这料子多美,是很贵,但它很稀有,我觉得值这个钱。至于亏不亏,你算了就烦恼。日子能过就过了,为了避免烦恼,我们以后不要算账了。”
然后我们就各自回归了平静。
学堂:
所以,你们的处理方法是,就当这事没看见?
李雪:
对。
学堂:
别人会觉得,这叫什么啊?怎么能装没看见?这事在我这过不去呀!
李雪:
他找的这个女朋友就是这样,喜欢买一些昂贵的布料,从投入产出上看是很不划算的行为。
但这就是一个事实,并且李雪也没有打算改,那你为什么要跟现实去较劲呢?
较劲就会受苦,那就不如不较劲。
建峰明白这一点,所以不会妄图改变我的现实。
学堂:
一方嫌另一方吃饭吧唧嘴的事也类似吧?
要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更好,但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是会较劲的,甚至威胁伴侣“再不改,就跟你离婚”。
李雪:
能为这种事吵,说明双方身上都是有“钩子”的。
一方可能在想,吧唧嘴很恶心,吧唧嘴等于没教养。
另一方可能在想,你见不得我吧唧嘴,就是瞧不起我们农村人吧?
如果一方没把吧唧嘴和教养联系在一起,或另一方对他自己很接纳,很能区分人和事,不觉得别人挑剔吧唧嘴的事,就是在攻击他这个人,就是看不起他,那纠缠就不会发生。
其实,伴侣吃饭吧唧嘴,爱买衣服,爱打游戏,不爱收拾屋子,等等,就是生活中的一些现实而已,接受现实,不加剧情,就啥事没有。
就像你家房子没有五百平米,你也不爽,但那就是一个现实,你也不会说因此就活不下去了呀。
学堂:
人为什么会受苦?
通常人们会觉得,自己受苦是外界造成的,比如我痛苦就因为我老公吃饭吧唧嘴,他不吧唧嘴,我就不痛苦了。
您却说,不较劲就不受苦。
李雪:
苦不来自于外在,来自于我们对抗外在的现实。
吧唧嘴,从客观物理现实上,真的能让你这顿饭吃不香吗?
我们知道,声音并不能导致食物变质,是你的较劲——你一上头,觉得“这男人的臭毛病,我就扳不过来了吗”,让你这顿饭吃不香。
学堂:
我们可以做选择吗?介意吧唧嘴的话,就遇到吧唧嘴的男人,坚决不要。
李雪:
当然可以,但到最后你大概率会发现,真实的伴侣,没有这个“毛病”,就有那个“毛病”。
遇到这种情况,你不如平和地表达请求:“亲爱的,你要不要试一试不出声吃饭?”
如果对方愿意那很好,他不愿意的话,就尊重他的选择。
当你后退一步,接纳这就是事实,心情很愉快地吃饭,那么对方不再吧唧嘴的概率反而会提高很多。
因为他看到,你不发出声音吃饭,吃得也挺香,家庭氛围也挺融洽。
可能在原生家庭当中,他吃饭发出很大声音,是为了缓解家里紧张的吃饭氛围。
他吃饭的时候,父母会盯着他说“我们儿子真能吃,看这饭吃得多香”。
他就形成了一种无意识的紧张,要讨好父母,表现出很能吃、吃得很香的样子。
当伴侣不再想去改造他,他的心就安生下来了,“吃饭必须要发出声音”的紧张感就缓解了。
他可能就会发现,他发出声响也可以,不发出声响也可以,一顿饭吃很多也可以,不吃也可以——很自由,没必要证明自己了。
学堂:
在您看来,这种不较劲,适用于亲密关系中的任何事吗?
在任何事上,我们都不可能成功改造伴侣?
李雪:
对。
我们永远不可能改变对方。
对方变了,也不是我们改造的,是人家自己想要做出改变。
一个人会朝好的方向转变,前提是,你放弃对他这个方面引导和改造的欲望。
和亲子关系中所呈现的规律一样,你越操控小孩哪一方面,小孩哪一方面发展得就越糟糕。
建峰现在做事越来越有逻辑了,是缘于我放弃改造他的妄想之后,他自己渴望有更多的思考和逻辑了。
如果我要跟他较劲,经常说“你这样想不对,要那样想”,很大程度上会遏制他逻辑智力的发展。
像成熟女性那样处理问题
学堂:
在某一件事上老忍不住跟伴侣较劲,也代表着背后有我们自己的匮乏吧?
例如,我很介意伴侣晚回家的时候,是不是提前告知我。
如果他没提前告知,到点了他没回来,我心里就很慌,就会产生各种臆想:
他忘记说了?
他觉得这不是大事不用说?
还是他根本不重视我?
我有一点觉察,知道产生种种担心,核心原因是我自己安全感不足。
如果没有这点觉察,可能就要万般委屈地找对方去闹了。
李雪:
你举的这个例子很经典。
“晚回来告诉我一声,这么小的需求你都不能满足吗?”
这种情况下,很多女性心里都会冒出这样的哭喊。
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,男人冷漠、女人不被爱的八百集内心戏,能把人淹死。
学堂:
不过面对同样的情况,如果我当时的需求、状态不同,情绪反应也会截然不同。
比如我工作很累,下班回来就想不受打扰地刷会儿剧的时候,就不介意伴侣晚回家,甚至连是否告知我也无所谓。
觉得他不回来我更自由,最好没人打扰我,让我多玩一会儿。
李雪:
你看,这就更清楚地说明了,我们的情绪不是别人造成的,左右我们情绪的,只是我们自身的状态。
认识到这一点,就会获得一种自主感——我的情绪开关并不在别人手里。
当我感到不安,我可以去感受身体,感受呼吸,可以去看那个引发我不安的剧情——
他晚回来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呢?是不是想把我抛弃?
从这种偏执的自恋的剧情里后退一步,回到事实中——
对方就是没告诉我呀,我不知道什么原因,但在当下的事实中,我是有自主权的,我可以选择演那个“我不被爱,我好可怜”的剧本,也可以选择演别的。
我们想象一下,一个心理发育高度成熟的女性,会怎么处理这个事?
男友没回来,我就活不下去了吗?事实上,他回不回来,都完全不影响我一个成年人的生存啊。
那个当下,我可以想干嘛干嘛,自己做饭吃,叫外卖,约闺蜜聚会,读书,看电影,出去听音乐会……
如果我就是希望男友每次晚回都告诉我一声,那么就向男友清晰表达我的需求。
他还是经常做不到的话,我就会看,这件在我看来比较容易的小事,他却做不到,是不是他的内在有什么在障碍着他呢?
我可能会跟他谈一谈:
“我观察到你做这个事似乎有困难,我想了解一下你在担心什么?
你会不会觉得,如果告诉我你不回来,我会很失望,然后让你的心也揪着?”
他可能觉察了一下说:
“哦,每次想到要打电话给你,告诉你我晚上不能和你吃饭了,我就有一种心揪的感觉,我就会想象你在家饭也吃不上,好可怜呐。”
我就会坚定地跟他讲:
“如果你告诉我你回不来,我会自己点外卖,做菜,或者约朋友出去吃,我不会困在一个无助的状态里。
就算你不回来我就吃不上饭,那也不是你的问题,是我自己要调整的。
我的情绪不是你的责任。”
这样的沟通就把他从想象拉回到现实。
他就会知道,打个电话给我,只是告知一个事实,没有那么多剧情故事要上演。
学堂:
所以,是感到痛苦的人要先向内看,去觉察自己,走出剧情,回到现实的位置。
李雪:
对。
你自己站稳了,才有可能带着抱持,去了解对方。
如果对方陷入剧情深坑,你去拉他一把。
只有很小的概率说,对方真的不在乎你,如果是这样,关系也不可能走到今天。
即便真是不在乎你,看清楚了也好,该分就分了。
学堂:
难点在于,大部分人痛苦时,意识不到是自己掉进剧情的坑了,总渴望对方先改变了来拯救她,不愿意自己往外爬。
现在您不仅让她自己先出来,还让她去拉对方,她会觉得,凭什么?
李雪:
为什么不去自救呢?为什么不去自我成长呢?为什么要吝啬这种能力呢?
学堂:
一些女性会有这样的心理:
同一样东西,如果有男人送我,我就觉得自己更有价值,更优越,如果得靠自己努力得来,我觉得自己很可怜,很委屈——
为什么别人能得到现成的,我就必须得靠自己?我这人是不是吃苦受累的命啊?
李雪:
这又是一个第二性剧情。
你是愿意活成一只宠物猫,别人赏你小鱼干你就有得吃,别人不赏你就没得吃,还是愿意活成狮子王,可以自己去打猎,去创造自己的地盘?
你选择做宠物猫,就要接受你没有能力自己去打猎这个现实,接受朝不保夕,永远不可能真的被尊重。
你问我什么是安全感?我永远不会觉得,别人愿意给我100根小鱼干是安全感,我会觉得,我自己成为狮子王,我能去打猎,这才是安全感。
抛开物质层面安不安全这个层次,当你能够自己去打猎,那种生命体验的丰盛,别人给你十个亿也换不来。
你的亲密关系里,为什么没有爱?
学堂:
很多中国家庭,丈夫按点上班,工资都交给妻子,没去外面花天酒地,妻子勤勤恳恳做家务带孩子,也没有外遇。
在外人看来,这算得上无可指摘的丈夫,无可挑剔的妻子,完整和谐的家庭了。
可这个家庭中的每个成员,却都感受不到爱,彼此好像只是责任和义务的关系,为什么?
李雪:
责任和义务的关系,听着好孤独。
从始至终都是独角戏,我把我的台词唱了,我可能是赚钱养家不出轨,她可能是洗衣做饭带孩子,然后就没了。
至于对方是谁,对方在想什么,对方的感受是什么,一概不知。
这完全是自体的心理发育水平,只有自己没有对方。
我的责任就是做饭,那一刻对方在哪里,他在想什么,他想不想吃饭,吃饭的时候他的感受是什么,都不存在。
学堂:
看上去双方都付出很多,但是没有看见对方,只是在表现自己,积累情感或道德上的筹码,想证明:
你看,我都做到ABCD了,我算得上好丈夫/好妻子了吧?
李雪:
对,那是一个人的故事,没有爱。
爱是,我存在,你存在。
我要做饭,那首先是我想吃饭,我想吃什么呢,我想喝鸡汤,我从始至终跟自己的感受、需求,跟食材,都是有连接的,我是存在的。
通常这样做出来的饭菜也比较香。
叫小孩叫老公吃饭的时候,会欣喜地告诉他们,我炖了一锅鸡汤。
对方呢,有可能喜欢喝,就跟你一起喝了,有可能他今天不饿,或身体不舒服不想吃,那他不喝就不喝了,你可以问问他要不要吃点别的。
这就是一个我也存在,对方也存在的有爱的关系。
对方喝或没喝你做的鸡汤都不重要。
学堂:
首先,这个“我”得是在的。
当我把做饭当成要去完成的角色要求时,其实“我”也不在,我没有想,我是不是想吃饭,我想吃什么,我跟食材有没有连接,我心情怎么样……都没考虑。
做这件事时,不光对方不在,连“我”都不在!
如果我不能连接自己的感受的话,那更加不可能去连接对方的感受。
这样,我变成了一个做饭的工具,对方变成了一个吃饭的工具……
讲到这一块的时候,我突然觉得很悲伤——为什么我们会把自己变成工具?
如何摆脱关系里的工具感
李雪:
很多人都被困在工具感当中。
他们说,工作是我自己选的,伴侣是我自己选的,孩子是我自己生的,但是我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工具,感觉好累。
为什么会这样?
想一想,在我们小时候,家长跟我们说的话都是:
书你背熟了吗?
题你做完了吗?
有没有考满分?
你应该向谁谁谁学习!
你应该做到什么!
什么道理是对的,你必须记住!
我们这代人,几乎没有家长问过你:
你的感受怎么样?
你喜欢什么?
你想要什么?
你怎么看这个事?
从未允许你以自己为主体,去感知和思考,都是听老师的话,听父母的话,达到某某标准。
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,不断地被工具化。
你是达到标准的工具,只有达到那个标准才能幸福,但达到了还有更高的标准等着你。
就算你考了全校第一,那还有全市呢,全国呢。
工具感会让我们远离自己的体验,远离主动思考,所以我们很少思考自己真正需要什么。
择偶的时候,我们想的是这个男人有没有钱,工作有没有前途,但是却忽略,跟这个人在一起我开不开心。
生育的时候,我们想的是这个年龄的女人都该生孩子了吧,父母公婆有多希望传宗接代,老公是不是能提供养娃的经济条件,但是却忽略,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。
扭转的办法是:
多连接你的身体,你的感受。
把所有事情从应该怎么做才对,变成我想要做什么,我想创造什么体验。
拿吃饭来说,从今天应该吃多少青菜,摄入多少蛋白质,变成我现在想吃什么,我感受一下,然后你就和食物有了连接。
也有可能你今天啥也不想吃,那这才是你身体真正的需求。
不是别人说事情应该怎么办,而是我自己去验证,从事实出发,条件是什么,我想达到什么,这里面符合逻辑的实现路径是什么。
把这种主体性找回来,连逻辑智力都会提高,也才能打破工具感的束缚。
找回人的主体性
学堂:
角色对角色,工具对工具的关系,不是爱的关系。
听到这,很多人可能会意识到,原来自己根本没有体验过爱,也没有爱的能力。
这时怎么办?如何长出爱的能力?
李雪:
先去爱自己,我们不可能在没有“我”的情况下去爱别人。
先找回自己的主体性,从自己出发去做每一件日常小事。
哪怕叠个被子,既可以是,“这家这么乱,好烦,也没人帮把手,赶紧把它叠了吧”。
也可以是,真的去看见这条被子,感受这条被子,感受叠被子时自己的身体动作,触觉感受。
安安静静不慌不忙把它叠成一个你喜欢的形状,放到你喜欢的位置,甚至去感受,这床品你都睡了这么久,你是不是喜欢?它会不会太厚,太薄,太硬?
如果不喜欢,换掉,换成你喜欢的,在这个过程中,叠被子成为一种享受。
学堂:
在您和店长的关系里,什么样的时刻,你们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爱?
李雪:
建峰有一次说,他感受到爱,是通过发生在我们俩之间一件很小的事:
他手指破了,涂了草药,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很纠结,担心睡着了,手上的草药会把我们白色的床单碰脏,就说要不要把药擦掉?
我说,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,床单脏就脏了,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,不必担心床单。
他就很感动,因为从小到大,父母都是把衣服有没有破,东西有没有脏,看得比他还重要。
我的微博评论区,有网友也说,她开车跟人家撞上了,她妈妈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女儿受伤了没有,而是问,你有没有把人家的车撞坏?
学堂:
听起来就很伤心,在很多人那里,道理、规矩、物品,比人还重要。
李雪:
在有爱的关系里,一定人是第一位的,人的感受是大于道理的。
就像我很紧张,情绪很崩溃的时候,建峰也不知道怎么办,他就抱着我,陪着我,而不会说,“就这么点小事,你怎么还出不来了呢?”
没有这些期待和要求,就是一种很稳的存在,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。
学堂:
类似情况下,大部分伴侣第一反应都是讲道理,给建议:
事情没那么严重,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?
要是你听我的,事情就不会发生!
你只要这么做,事情就能解决……
李雪:
我很清楚地跟建峰说过,不要教育我,我的状态,我这个人是最重要的。
我们要去做一件事,他看到我情绪状态不好或身体不舒服,他就会说,“那这个事就算了吧”,然后陪着我,让我感受好。
学堂:
您这样跟他说一次后,他就立刻明白了吗?有的人是你跟他说十遍,他下次还这样。
李雪:
所以说,亲密关系,选择比努力重要。
建峰本身就认为人比物重要,人比事重要,我又清晰地跟他说了,“这种时候你抱抱我就行,不需要为我的事焦虑”,他就明白了。
学堂:
很多人觉得,我是为你好才跟你说,我是替你着急才跟你说。
李雪:
建峰要是比我还着急,我就说,“你现在负能量,离我远点”。
通常我们俩还是蛮好的,他状态不好的时候,我比较能稳得住;我状态不好的时候,他比较能稳得住。
学堂:
所谓的伴侣两人互相扶持,原来是这个意思——在对方状态没那么好的时候,你能够去扶一把。
李雪:
对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剧情,有自己的弱点。
当外在一些不幸的事情触发了这个剧情,他好像掉进深渊的时候,另一个人能够稳稳站在岸上,给他一只手,同时等着他。
学堂:
这个时候很重要的是等,不是强迫他立刻出来。
李雪:
对。
不是去当教练,加油啊,再努力一把就出来了。
如何培养出有爱的能力的孩子
学堂:
作为父母,怎样才能养育出有爱的能力的孩子?
李雪:
守住边界,不要控制孩子、剥夺孩子的主体性。
第一是,守住事情上的边界。
要不要写作业,作业写到几点,上课是不是睡觉了,零食吃多少,都是孩子自己的事。
父母闭上嘴,不要去干涉。
第二是,守住情绪上的边界。
当你看到孩子的行为时很闹心,很痛苦,清楚知道“我的情绪是我的事,不能去改造孩子,通过训斥孩子来满足我的自恋”。
只要父母能在事情上严守边界,情绪上自我负责,那么不管父母自身逻辑能力多差,心理发育水平多低,孩子都可以发展得逻辑智力很好,很有爱,很有同理心。
这样,孩子未来就不用像我们这样,大半生都掉在坑里蹉跎了。
学堂:
如何做边界清晰的父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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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介绍
小猪猪,倾听者,感受者,记录者,尹建莉父母学堂内容总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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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播介绍
大家好,我是一位热爱播音的全职妈妈田野,很开心能在尹建莉父母学堂跟大家一起学习和成长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